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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看見它正一步步朝著我的方向前進,那應該是種救贖,而非囚禁。」  
 

它的移動方式悠閒地像在月光下漫步般。
緩緩地在跳著不知名的舞蹈,不曾感受到顫慄,是種安詳。輕輕地像是在撫摸著嬰兒熟睡的臉龐,隨著平穩的呼吸節奏在數著拍子。

可是那應該是黑暗的。

深沉如地獄底下無聲地湧出來,然後悄悄地隱匿在某處角落,在你不經意的瞬間,撲襲而來。蔓延的速度快到讓人來不及露出驚惶恐懼的神情。

沒錯,應該是這樣的。   

可是一種血液裡頭的享樂因子正在渴望著,並且興奮地期待這種感覺。
那是種令人不可置信的愉悅。
  
※  
 

那日,我持著一把美工刀,朝著手掌心連下來的那一面,看準了動脈的位置。劃開一道充滿自信驕傲,優美卻極殘忍的線條。

痛覺被勃然湧出,溫暖而鮮紅的血掩蓋過去,我的嘴角弧度開始上揚,臉龐泛起了淺淺地酒窩。我感受到心臟仍在持續地跳動著,血液跟隨著起伏的節拍,像是逃難般奔流而出。

應該開始感受到「害怕」這種東西的。  
 

根據那道傷口的長度、深度,以及不停冒出的血量,我應該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可以做最後的思緒整理。一個成年人大約有五公升的血液,大量出血的話,會因為血液不足,無法帶充份的氧氣到達腦部,而引致休克。即是感到昏昏暈暈,接著不醒人事。 

但,那離目標還有一段距離。  

※  

也許應該用另一種方式來呈現,並展示出更讓人雀躍震撼地莫名刺激感。

想像著殷紅的鮮血自頸部迸發噴濺,瀟灑地揮舞那豔麗奪目的血瀑,在天花板或是壁面上,勾勒出也許是個人一生當中僅能短暫擁有的藝術才華。 

但這種方式太突然,也太急促了。那會令人感到空虛。約過五秒鐘後就會神智不清,前後不過十幾秒鐘後就宣告結束,寫下句點。 
 

這應該還是個夜晚,擺鐘上的秒針持續在追逐著分針,時間過了八分鐘左右。冥頑不靈的血小板正強悍執拗地試著凝固那道呈現暗紅的巨大裂縫。   

我用力地握緊拳頭,並舉起微微顫抖,略顯慘白的另一隻手,持著工具朝那裂縫深處,再一次──刺了進去。  
 
※ 

時間仍在流逝著,心臟「噗通噗通」的節奏明顯地跟不上拍子,並且以一種詭異而無法掌控的形式,逐漸脫離束縛。 

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沒有規律可循,深埋在潛意識裡所想像的獨特旋律,好幾次有如結婚進行曲般的充滿冀望,又忽而轉換成驪歌一樣地流露哀傷。應該是平淡寧靜的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,卻加入了命運交響曲般的大膽激烈。  

這樣的不協調與變化莫測,應該就是那個開始的起點。 

或者說,是種迎接的方式。  
 
※   

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,我感到精神一振,意識逐漸清晰。就醫學上的論點來說,是人體特定的賀爾蒙產生了不斷地持續增生,使體內血液中的賀爾蒙含量過高,在賀爾蒙強力刺激下,就會呈現意識逐漸昏迷的現象。
   

因生產賀爾蒙的器官過度亢進,而導致該器官損壞、停止運作,此時人體各器官仍然在活動,血液中的賀爾蒙漸漸地被消耗減少,意識則開始慢慢的恢復,接著當血液中的賀爾蒙越用越少,就將再度陷入昏迷,之後……   

然而,那種清晰並沒有維持很久,如同在一間充斥著水蒸氣的浴室裡,鏡子上佈滿的霧氣被擦拭去,留下一抹瞬間且短暫的光明,隨即又很快地,另一波水蒸氣蜂擁而上,凝結密布著,越顯模糊。 

※ 

身體裡似乎有某種蠢蠢欲動的東西在掙扎著,像是要脫離這個軀殼,但又似乎像是沒這麼一回事。時間過了多久呢?那已經不存在著任何意義了。 

在「那個」的身邊,應該要感到惶悚不安的。  
 

可是,又為什麼要感到不安呢?  

我還是沒想出個道理,緩緩地閉上雙眼,並沒有感受到肉體與靈魂被剝離的任何抽痛或是折騰。一切是那麼地安詳和諧,那並非是身體感官所能接收的訊息,意識彷彿繼續跟隨著不知名的舞步與奇特的旋律在繼續行進著。   

沒錯,應該是這樣吧。   

※    
 

睜不開眼,開不了口,什麼都看不見,也聽不見,更說不出。所有問題或是答案都不再有,在與它交會的瞬間。 
  

活著,不過是做大夢,死了,無非是醒大覺。  
 

我望著手腕上那道清晰暗紅如蜈蚣盤踞般的疤痕,如此想著,是被救活了?還是又死了?舉起杯水,吞下醫生開的鎮定劑,準備入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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