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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

『媽。』

背著沉重的書包,我輕輕推開門,順手脫下鞋子,喊了一聲。

「你回來囉?」這時在廚房裡忙著做晚飯的她,總會用一種溫柔的口氣,回答著。

印象中,這幕影像,最後一次停留在我腦海中,是國小六年級的時候。
那時我,12歲。

而這畫面再次真實的浮現在我眼前,卻是六年之後。

那天,是2002年2月27日。
我入伍當兵後,從新訓中心結訓,放假回家的那一刻。
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
小時候,總是特別任性,尤其是成長到了某一個階段,在別人眼中。
就不能稱作是:「任性」;而變成是一種:「叛逆」。


跟許多家庭一樣,總是有一個慈愛的母親,和一個嚴厲的父親。
當然,我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。
比較不同的是,我對於嚴厲的父親,從害怕,轉換成了痛恨。


第一次被趕出家門,是國小三年級的時候。
原因,荒謬可笑。


當天傍晚,我放學回家,拿出考著二十分的數學考卷給嚴厲的他看。
那次的考試,是很簡單的加減乘除運用,在考試前明明都演算的很熟練。
但卻在看到考卷後,腦袋呈現像那時天空中的景象般,一片慘白。
結果就抱著比鴨蛋還幸運一點的分數回家。


「你考的這是什麼成績!」他在我面前嘶吼著,臉上的神情充滿著忿恨,那猙獰的模樣兇狠地讓我不敢直視。

『還不都是你害的。』我開始點燃導火線。

「你說什麼?」他操著台語怒罵著。

『還不都是因為你常用鐵板凳砸我的頭,我才會變笨的!都是因為你!』氣氛的不安讓我慌了,我莫名地產生一股勇氣,直瞪著他,也開始吼著。

「好,很好。」在我以為理直氣壯的贏了這場勝仗時,他突然高舉身旁的鐵板凳,直接往我的頭上砸,既快又準,還踹上幾腳,只聽他嘴裡不斷罵著:「養一隻狗都比養你好!」


就這樣,我被趕了出家門。
但,我又能到哪裡去?流浪?我那時連公車都不會坐。


我在家門口,跪著,哭著。
那時我的家是和別人租的兩層樓,一樓開雜貨店,二樓則是住家。
街道上的人來來去去,我根本瞧不見路人異樣的眼光,因為我的眼睛早已被淚水溼的一片模糊。


似乎我的哭聲太過刺耳,我看見他又拿起了鐵板凳,像是在趕走一隻在店門口徘徊不去的野狗一般,無情地將板凳掃到我的身上。

我像條野狗,逃離了那個地方,卻仍在對街的騎樓下,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盯著那個家。


我只知道,我離不開家;但我更知道,我無法回家。


我躲到隔壁一棟公寓裡,靠著樓梯間的角落,蹲在那疲倦地睡著了。
依稀聽到許多腳步聲,是那棟公寓的住戶,我不敢醒來,我怕別人看到我那副搖尾乞憐的悲哀模樣。


在那又黑又暗的角落,我又餓,又害怕,幾度想再放聲大哭,卻又忍了下來。
因為沒有人會要一個愛哭的小孩。


我度過了兩個夜晚,有一次,年紀比我小兩歲的妹妹,帶著營養早餐留下來的麵包,偷偷拿給我吃,我狼吞虎嚥地啃食著,我還記得,那是個巧克力麵包。

那兩天,我都像賊似地溜回家,躲藏著,但每一次都被他找到,再度被轟了出來。
我甚至不懂,為什麼別人家的小孩,可以快快樂樂地上學,放學回家,和父母聊天撒嬌。
而我卻得窩在那陰冷不見光的角落裡,回不了家。

我躲在那個角落,我不敢再偷偷摸摸地躲回家,對於那種像警察捉小偷的遊戲,我徹底感到灰心絕望。受不了那種不斷躲藏,不斷被抓到,一次又一次的被趕離那個家,我不敢再嘗試,那是害怕、恐懼、掙扎,與不安。




直到,她帶著一個便當,來到蹲在角落的我面前,輕聲說著:「媽帶你回家,回我們的家。」
我再也忍受不了這幾天來的情緒,緊緊抱著她,放聲痛快地大哭一場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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